正当狄烈将附近最后一根散落的巨木扔上足有两人高的乱木堆时,地面簌簌颤动,一阵轰隆如夏日惊雷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
“不愧为这个时代最精锐的战士,反应挺快。”狄烈长吸一口气,回首向东北方望去。即便是在星光微弱的暗夜中,那支拖得长长的逃亡大部队的绰绰身影还隐约可见。而此时金人的追兵却已经出动,不难想像,如果没有强有力的断后力量,这群逃人会是怎样的一个悲惨结局。
狄烈这个时候除了紧张之外,也松了口气。他最怕金军追兵不追蹑着逃亡人群的踪迹,从这个破洞追出来。如果金兵转而从别的寨门出口杀出,他就没办法狙击了。不过若是走其它寨门出口,即浪费时间,且又多绕了一个大弯,一般情况下,不会有那支追兵会这么做。
果然,金军的举动没让他白费劲。
狄烈快速灭掉火炬,然后回到乱木堆边,双手扣定预先埋置在最下方的一块斜插着的楔木,只要将这块有支撑作用的楔木一抽,这堆本就颤巍巍很不稳固的乱木桩子就会倾泄而下,堵死通道。
雷鸣般的马蹄声距离破栅口越来越近。狄烈的额角渗出了汗珠,几次想抽掉楔木,但时不时蹿出的一两个失魂落魄的逃人,却始终令他无法下决心。
“再等一等、再等一等……多逃一个算一个……”
又有三个逃人出现在破栅口时,一阵尖锐的厉啸破空而至。那三张满是逃出天生的喜悦之色的黢黑面容瞬时扭曲,双手箕张,眼睛突凸,颓然栽倒。在他们的后背,插满了数不清的羽箭……
这几个人倒下的地方,距离狄烈也就十来步远,虽然光线暗淡,狄烈却仿佛清晰地到他们眼中的痛苦、不甘、还有那强烈的求生渴望……
“妈的,这是个什么世道!”狄烈磨着牙,狠狠抽出楔木。
堆得小山也似地鹿砦尖桩倾斜而泄,轰然坍塌,顿时将通道死死堵塞。变生肘腋之下,七、八骑追赶得急的追兵不及勒马,一头撞到参差不齐的尖锐木桩堆上,顿时人马俱坠,惨嘶哀鸣。
随即听得一片提缰勒马的灰律律马鸣之声,暴雷般的蹄声渐弱,而各种呼喝声与火把哔剥声却清晰可闻。
狄烈从寨墙栅栏的缝隙可以清楚到被阻隔在寨墙后面的数百金兵,人人披坚执锐,胯下乘骑雄骏,鞍旁垂悬大弓箭袋。火光猎猎,映照得铠甲与利刃灿然生辉,那种大军森严的凛凛杀气,扑面生寒。
一阵拨啦啦的蹄声骤响,一名头顶银盔,身披密缀鳞甲的骑士排众而出。到眼前的情景,显得十分暴怒,一挥马鞭,向身边的金军骑兵们怒吼了一阵,随即挥手一指。
随着这名为首骑士的挥手动作,十余名金兵纵骑而出,一齐扬手扔出十余根前端结着活扣套圈的牛皮索,皮索正正套住寨墙后排栅栏的木桩子上。这时又有数十名金兵策马上前,一起执住绳索,然后利用马力纵骑向后拉拽。绷直的牛皮索顿时发出咯吱吱的响声,而寨墙的栅栏也渐渐松动、倾斜……
妈的,这帮家伙也不笨嘛!
狄烈有些挠头,按他原先的估计,被堵住出路的金军追兵,要么重新退回去,绕道而行,要么先当一阵搬运工,把路障给清理了。无论采取哪一种措施,都能为他争取到一定的时间,让逃亡队伍跑得更远一些……没想到对手却有自己的一套,根本没按他设想的套路出牌。
情形如果不来点狠的,不要说逃亡大部队的安危了,就连自己也要危险。
“说不得,只好请各位提前千年尝尝‘黑索金’烈性炸药的滋味了。”狄烈从衣袋内取出一枚手雷,拇指一挑,扯去拉环,延时两秒后,猛力扔出。随即不顾暴露行踪,转身狂奔。
手雷在半空划过一道弧线,不偏不倚正砸中那名为首的银盔骑士。
当地一声大响,漂亮的银盔凹下一个浅坑,那骑士身体一晃,差点栽下马来。围拢在他身边的金军骑兵们顿时呼喝叫喊成一片。这时不少金兵已发现寨墙外的荒野中,那模糊的狂逃身影。金兵们一个个怒叱着摘弓取箭、纵马而前,准备将那个胆大包天的家伙射成刺猬。
这时那被袭的银盔骑士怒气冲冲拔马而出,大声制止金兵的举动。然后自己提着一张大号骑弓,从撒袋里抽出一支箭头呈铲形的凿子箭——这种强力破甲箭通常是用弩来发射的,可在二百步内贯穿一切重甲。只是用弓来发射的话,距离就近了许多,但破甲效果不变。
可见这银盔骑士狠极了这个先以乱木阻道,后用“石块”袭击自己的低贱逃人。
箭矢上弦,咯吱吱的弓弦声响起,弓弦拉成满月,箭镞直指五、六十步之外那亡命的背影……
就在银盔骑士松弦发射前的一瞬,一声如天雷坠地般的轰鸣暴响。金军的骑阵中,平地骤生一股狂飙,强烈地冲击波将位爆炸中心的十余名金兵连人带马如纸片般吹飞半空,以此半径五十米的范围内,完全被超过一千摄氏度的炽热高温与烈火所笼罩。
当烈火吞噬银盔骑士的一刹那,弓弦化灰,箭矢骤失束缚,终于射了出去——尾翼带着燃烧的火焰,在夜空中划过一道眩目的亮光,仿佛是一支指路的明箭,远远落到狄烈前方。
远在数里之外的逃亡大部队,无不为这骇人听闻的巨响所震动。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缓下脚步,回首南顾,呆若木鸡地望着那冲天烈焰,茫然失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