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儿道:“有啊,你愿意住多久就住多久,沒事咱一起唠嗑,就跟以前一样。”
李耀廷喜道:“那敢情好。”
杏儿拉起他:“光顾着说话了,走,屋里烤火去。”
來到后院,只见家徒四壁,屋里空荡荡的,好在火坑还是热乎的,杏儿不好意思道:“日本人把能抢的都抢走了,老百姓实在是沒活路,加上家里老的生病,能当的全当了。”
李耀廷默默点头,心中酸楚不已。
过了半小时,前院传來熟悉的声音:“杏儿,我回來了。”
李耀廷赶紧出去,只见宝庆正蹲在地上检查车骨碌,胶皮轮胎瘪了。
“今儿倒霉,扎了钉子,这条胎已经补过好几回了,怕是不中用了。”宝庆带着旧棉帽,穿着破棉袄,肩膀都烂了,一蓬棉絮露着,腰里扎了根绳子,看起來落魄无比。
李耀廷鼻子一酸:“宝庆。”
薛宝庆身子一颤,回过头來,喜出望外:“小顺子,你來了,啥时候到了,也不拍个电报,我去接你,那啥,他娘,快打酒去,再在胡同口二荤铺炒两个菜,猪头肉,炒腰花,再來一盘花生米。”
杏儿两手空空,有些尴尬,家里一点钱沒有,难道赊账不成。
宝庆赶紧从褡裢里掏出一把零钱一股脑塞过去:“一斤好酒,要莲花白不要二锅头。”
李耀廷知道宝庆好面子,就沒和他争,哥俩进屋唠嗑,不大工夫,酒菜送來,两人对饮,孩子们探头探脑在外面看,宝庆呵呵一笑,把四个孩子都叫进來,一一介绍,五宝刚才见过了,四宝是个女孩,九岁,三宝也是女孩,十三岁,二宝依然是女孩,十六岁。
“三个闺女,俩小子,可能折腾了。”宝庆深深的皱纹里,洋溢着幸福。
孩子们喊过叔叔之后,李耀廷拿出四根金条一字排开,小黄鱼在煤油灯下熠熠生辉。
宝庆呆了:“兄弟,你干啥。”
李耀廷道:“宝庆,你给我说实话,日子过的咋样。”
宝庆沉默了一阵,声音低沉下去:“这辆老车,我拉了二十年了,修修补补早不行了,现如今流行三轮车,人力车过时了,生意不好,拉上一整天,也混不够一家老小的嚼谷,得亏大儿子年轻力壮,能帮衬一把,要不然这日子真过不下去。”
李耀廷道:“这些金条,算我入股车厂,你继续把生意干起來,挣了钱咱们分账,亏了算我的,咋样。”
宝庆眼中闪烁着火花:“兄弟,你真是我的好兄弟。”
有了希望,宝庆心情大好,兄弟俩开怀畅饮,一直到夜里十点钟,宝庆家大儿子,二十出头的薛大栓才拉着洋车带着一身雪花回來。
大栓的长相和年轻时候的宝庆如出一辙,憨厚木讷,沉默寡言,喊了一声叔就帮爹修车去了。
“这孩子,随我。”宝庆端起酒杯:“接着喝。”
忽然大门一阵咚咚响,宝庆狐疑道:“这个点儿,能有谁來。”
杏儿担忧道:“不会是侦缉队的白二吧。”
李耀廷道:“什么角色。”
宝庆道“一个地痞,以前当汉奸,现在跟着侦缉队当碎催,经常敲诈邻里。”
李耀廷冷笑道:“沒事儿,我倒要见识见识这号人。”说着按了按腰间别着的马牌撸子,他是上海滩摸爬滚打多少年的豪杰了,自然不把这种小角色放在眼里。
李耀廷陪着宝庆去开门,杏儿不放心,给儿子递了个眼色,大栓拎起一根杠子跟在后面。
开门一看,外面站着一人,抄着手缩着肩膀瑟瑟发抖,不停的跺脚,并不是侦缉队的白二,而是许久未见的李俊卿。
“哟,这不是李爷么,哪阵风把您吹來了。”杏儿的语气明显带着幸灾乐祸。
李俊卿穿一件旧大衣,领子袖口都磨的光溜溜,肩膀上、头上都是雪花,脸上胡子拉碴,削瘦无比,讪笑道:“嫂子,我來投奔你们了。”忽然他看见站在后面的李耀廷,顿时惊喜道:“哎呀,胡半仙沒唬我,救星真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