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真大军分批离营,悄然隐没于黑暗中,他们躲避不了蒙古人的斥候多久。
半个时辰后,多尔衮见四周的蒙古人像炸开的油锅,高擎火把的骑兵四溅,数量盖过空中的繁星。他翻身上马,举起手中长刀,对早已整装待发的士卒高喊:“走!”鄂堪紧贴在他身后。
万骑奔腾。
辎重营前,李立上马跟在大军后侧离去。营内汉人相互依靠,脸上皆是惊恐。像他们这样的人,女真大军每次入关都能掳掠数十万,多尔衮又怎么会在乎。
夏日的晚风中,高擎火把的蒙古骑兵遮天蔽月。
多尔衮率断后骑兵不紧不慢的迈着蹄子,他们也点了火把,但并不密集,以他们这样的行军速度不用担心会因为光线不明马前失蹄。
左中右三方全是蒙古人,他们已近乎被包围了,多尔衮手握刀柄,目不斜视。
三部骑兵尾随女真人十几里地,察哈尔人率先发难。额哲知道如果自己不作出表率,漠南大战将是黄河渡口的重复。从火把的行迹来看,女真大军主力已经远去,留下断后的人马并不多。
两支千人队驰骋上前,距离女真后队五百步左右忽又停下脚步,进进退退,逐步拉近与女真人之间的距离。
两三百步外,黑暗中弓弦声骤起,夜空中密集的长箭如同雨点般落在试探攻击的轻骑兵头上。黑暗中看不真切,额哲只见到前列人马栽倒在地,火把被扔出去老远。
原来多尔衮命后列一千人暗中停留在幽暗的草原上,利用步弓射击距离的优势伏击了骚扰的蒙古人。
女真人在原地每人射出三支箭,一击得手,立刻上马快速追上缓慢行进的大队。
额哲暴怒,断绝再试探的念头,一声令下,大队骑兵如潮水般涌上。
多尔衮仔细看清火把涌过来的数量和速度,立马大声呼喊:“全军转向,准备迎敌。”黑暗中女真人后队变前队,射手下马持弓待命,这样他们可以给蒙古人多一轮的打击。虽然是骑士,女真人实际上更喜欢在地面战斗,和蒙古人相比他们的骑术拙劣。
如果在白天可以看清楚女真人外列支起稀疏的超长枪像竖起的鬃毛,他们将马匹排在外列,配合长枪阻挡可能面对的蒙古人的冲击。阵型中间是全副盔甲的骑士,手持长刀利斧等待冲锋的命令,多尔衮立在其中。
“冲锋!”额哲下令。
蒙古人发出各种古怪的叫声冲上来,在白天的战斗中他们多是沉默者,没想到在夜晚的风格截然不同。
三百步开外,迎面而来第一波弓箭,有人落马,更多的人踏着前人的尸体冲向弓弦响处。女真人前列的射手只来得及射出两支箭匆匆退往阵中,随之而来是更密集的箭雨,马背上的蒙古人挽弓还击。
前列的蒙古骑兵收弓,抽出腰上弯刀纵马直撞向女真人的队列,前仆后继。
喊杀声响彻黑暗中的草原。
蒙古人近乎全是轻骑兵,当然不会愚蠢到用撞击来解决战斗,他们在近战的前列勒住战马,弯刀劈砍向敌人的脖颈。
暗夜中看不清楚,耸立在空中的长枪头如同毒蛇一般四噬,一具具的尸体像糖葫芦一般被串上。这是多尔衮专门为蒙古人准备,屡试不爽,其实以他们这样稀疏的长枪阵,根本无法阻挡潮水般骑兵的冲击,偏偏蒙古骑兵盔甲缺失,极少用血肉之躯冲撞。
察哈尔人的喊杀声就是最好的信号,左翼土谢图汗命半数骑兵冲上围击,扎萨克图汗也不好在龟缩再后,好歹也要做做样子。
辽阔平坦的托克托草原,如同三条火龙在撕咬一头巨兽,扭曲抖动。
黑暗中局势不明,四方都不敢投入全部主力决战,只有察哈尔人交战处有激烈的短兵相接,其余多是以弓箭相击。半个时辰后,女真人后列队形忽然打开,两千人厚甲骑兵撞出阵脚,鄂堪黑衣黑甲手持宽刀正在前列。
女真人一路折损,余下弓箭有限,多尔衮也无心恋战。短暂的交锋摸清战场形势后,他立刻选定攻击最积极的察哈尔部为打击对象。他以鄂堪领军,辅以四百白甲兵为头,决心击退后列追兵。
“冲!”多尔衮挥手。
“冲!”鄂堪催马。
白甲兵直撞入察哈尔追兵阵型中,战斧宽刀被抡圆了,沾着非死即伤。艺高人胆大,他们毫不畏惧后路被断,直冲而入,哪里火把密集他们就冲向哪里。
额哲在后见前列骑兵被搅乱一乱,担心女真人趁机杀过来,传令骑兵稍稍后退。黑暗中本就混乱,后退的命令一下,察哈尔人潮水般退下来,鄂堪趁机追击五六里地,方才止住脚步。
察哈尔退却后,两翼骑兵一是懈怠,一是畏惧,攻势稍缓,多尔衮立刻下令大军加速东行,追随中军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