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伯琛却突然开了口,声音清透得仿若没有喝酒一般,他说得不重,也不晓得是自言自语,还是在向臻璇与夏湖卿述说:“为何我的祖父只是山长,为何我不姓夏不是大外祖母的亲孙儿,如果秦家是官身,是不是就能开口阻拦……”
这样的话,叫人无从接口,也不知如何去宽解。
倒是秦伯琛自己,说完了这些,他回头看了臻璇一眼,弯着唇角淡淡笑了。
“是我痴想了。”秦伯琛的笑容里满满自嘲与无奈,“你们裴家有功名,有叔伯为重臣,你是前尚书大人的孙女,不还是一样,要随着那一位的意思吗?”
臻璇听他提及自己,眸子一暗。
秦伯琛的目光不知落去了何处,只听他淡淡道:“母亲说得对,思而不得,最难放下。我原以为能拥有她。妻也好妾也罢,谁知晴天霹雳一般,这样的变化我从未想到过。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等到明年上元,再也不见那个人了。”
一字一句,石子落入湖面。泛起一层涟漪。
秦伯琛说的是他,在臻璇听来,亦像是她。
那一年上元,臻璇遇夏颐卿赠玉;也是那一年上元,臻瑛夺走了原本属于她的婚姻。事发之时。吃惊意外甚至压过了愤怒不满,从未想到过的变化。
那些都已经是往事,臻璇与臻琳说过,往事都要埋在心底,再不提及。只是偶尔,会因为旁人的之言碎语回忆起一些片段。
她已经嫁为人妇。对这门亲事也没有任何不满和排斥,再提及往事之时,到底不是那个滋味。甚至会想,若是没有发生过那就好了。
可惜,就是因为有了那些过往才有了现在的她,从死在牌坊跟前的莫妍到了今天的夏二奶奶。一步一个脚印,发生过的每一样事情都是无法逃避的存在。
臻璇的这些想法,秦伯琛无从得知,他想的还是他自己的事情。
“一张圣旨,就是一辈子。”秦伯琛嗤笑出声,“我们都是一样的呢,表嫂。你说是也不是?”
说罢,秦伯琛也不等臻璇接话,自顾自转过身,又去看那残月。
臻璇看他如此,不禁摇了摇头,想到六姑太太的伤心样子,终究忍不住劝了一句:“无论是皇恩浩荡,还是父母之命,为人臣者,为子女者,都需要接受。这辈子看似因旨意而定,可实际上关系的只是自己的心。心若在,甘之如饴。心若不在,便是没有忠孝仁义压在背上,也终究是一场苦守。”
身边的夏湖卿闻言一怔,抬头看着臻璇,猛得就想起她进门那一日的事来。那时,臻璇曾告诉她,夏颐卿救过桃绫,对于这门亲事她从未抗拒,而且是欢欢喜喜嫁入夏家的。
再细细想了臻璇的这番话,想到婚后她与夏颐卿感情融洽,夏湖卿也能明白一二。
秦伯琛不晓得听进去没有,半响没有动作,直到臻璇牵着夏湖卿要沿着来路返回之时,才听到他的声音。
清冷的声音,如歌如诉。
“天地隔,永世别,千载以后,都知羿思月,不知蟾宫人,心中可思羿?”
夏湖卿跟着念了几遍,不知不觉之间,眼眶湿润。
臻璇心中惆怅,那琼宫之人会不会在这样的夜里有一丝丝的怀念,臻璇不敢妄言,只有一样是肯定的,这两人已是天地相隔,皇子侍妾与平民百姓,再不相同。
臻璇送了夏湖卿回去之后才返回天一院。
夏颐卿刚刚回来,听臻璇提及秦伯琛在院中喝酒,他吩咐执棋道:“去几个人看着他。”
执棋应了,出去安排。
臻璇留意到了放在桌上的盒子。
黑色檀木骨雕盒子,做工精细,雕刻了万年松,格外古朴。盒子大小似是有些面熟,臻璇想了一会,灵光一闪,那一年送与金氏的掌上屏风,装得盒子不也是这般大小吗?
莫非……
夏颐卿顺着臻璇的视线,目光落在了盒子上,道:“打开看看。”
臻璇走过去拿起盒子,打开扣子翻开,红绸底布上,放着的正是一套掌上屏风。
屏风用的底材也是檀木,淡淡清香,叫人欣喜,再看那屏风,一扇扇展开,福禄寿喜四字一扇一个,精致细巧,讨人喜欢。
臻璇弯着眼笑了:“做得真好,祖母定然喜欢。”
夏颐卿对这份年礼也很满意,嘱咐臻璇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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