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那眉眼,她猛然间想起了那许久不见的笑颜来,淡而温暖,一瞬间恍惚如梦,印在脑海的是白雪压枝,一舞终了,那颀长的身影白衣广袖,执着玉笛含笑而立。
她慌忙收神,自己还在喧闹的酒宴上。
偷偷看去,百泽似乎并未发现她的异样、正举杯豪饮。
只是他身侧那曾替她把过脉的陈将军微微扭头看了她一眼,却又看了回去执起酒杯,另一侧的洛将军正在一个劲的劝酒。
她敛了敛神,兀自一笑。
酒席过半,若芸越发百无聊赖,空中弥漫着酒肉之气,她找了个借口便退了席。
走出大帐,清冷的空气扑面而来,虽是三月,可边关到底苦寒之地,她不由得缩了下,望着繁星闪烁的静谧夜空,唇不自觉地勾了起来。
京城怕是早就万家灯火,很少能看到如此广阔的星空。
沙州地势平坦,一眼望去除了矮矮的房屋和城墙,一股浓浓的孤寂感环绕,却让她难得的清醒。
站了许久,大帐门帘被掀开,喧闹嬉笑冲门而出,张余被人扶着东倒西歪的走着,嘴里还哼哼唧唧的念着喝酒,路过她身侧也没发现她,只是傻笑着走了。
待他走远,程清和皱着眉甩着手出来,像是逃开什么一样忽的使了轻功。一下子到了很远的屋顶,又一个站不稳摔了下去。
听着那声“哎哟”,若芸愣了下,忍不住快步上前想看个究竟,可肩却被只大手有力的握住。
回头,她惊呼一声。
荣逸轩冷脸站着,眼光锐利,让她生生收住脚步。
若芸深吸一口气,只片刻便移开目光,不敢去看他的眼眸。呼吸却早已紊乱。
大手颤了下。放开她。只听他沉沉的开口:“你跟本王来!”
说完,不由分说的环上她的腰,脚不沾尘,直直的朝着那沙州最大的院落而去。
若芸紧紧的抿着唇。浑身紧绷,直到落地也没说一个字。
四下无人,荣逸轩猛的抓起她的双臂,双眉紧皱却不知如何开口。
见她躲闪不定,他目光一沉,只道:“本王与你,何时至此的。”
手一松,她险些跌倒。
白着脸勉强站稳,她只觉得心中绵密的疼。呼吸也带着疼,浑身都疼痛起来。
她知道,就算离开宫中那时还曾有唏嘘、在营中也感动异常,可眼下他与她彼此的信任一旦瓦解,便什么都不会剩。
可看着他曾经熟悉无比的脸。她只怔怔道:“王爷,伤可好些了?”
荣逸轩迟疑了下,重重的叹了口气,苦笑:“若芸,你可怪本王对那公主冷酷无情?”
她低眉顺眼,无悲无喜,只是咬了咬唇。
默认。
荣逸轩只觉得心中之火一下窜了上来,抓起她的胳膊就将她带到一处别院。
房屋内,一声声哭声断断续续的传来,似乎哭了很久,声音微弱却凄惨。
荣逸轩伸出手指一下捅破了窗户纸,负手而立,胸口快速起伏,似是生气不小。
若芸愣了下,狐疑的走上前,朝那破洞内望去。
只见一个妙龄女子窝在床上,三月的天气棉被却裹了好几层,头发凌乱,眼神呆滞,瘦削的脸上似有些伤痕,有一下没一下的啼哭着。
她抬头朝荣逸轩看去,后者则是不置可否,忽然抬脚猛的踹开房门走进去。
“王爷怎的夜晚人家姑娘家的……”她脱口而出,却惊讶的发现床上的人并未惊慌,只是缩了缩,目光依然空洞的看着前方,嘴里念念有词,不时的抽噎,却已然哭不出眼泪。
她骇然,慢慢的走上前,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女子忽然露出了丝傻而诡异的笑容,疑惑的歪了歪头,又回到方才的模样。
若芸颤抖的收手,后背抵上那坚硬的胸膛。
荣逸轩扶住她,那冷冽的声音像是寒风一样自她背后传来:“她是丁刺史的女儿丁淑芳,西离国攻打过来时,丁刺史被囚禁,屋中血流成河,她是生生吓疯的。”
她听着看着,京城把人命当蝼蚁的一幕闪过,云州血流成河的夜袭也历历在目,耳边似乎出现了惊天动地此起彼伏的惨叫和惊惧声。
还有柔嫣那惊恐的双眼、那柔弱无助的神态再一次浮现。
“不要再说了。”若芸心中钝痛,忍不住冲他喊道,直直的冲出了房门。
荣逸轩却在院内将她拦下,强迫她站定。
只见她身上哆嗦、脸色惨白。
他心有不忍,却还是强硬的开口:“你若怪本王对公主残暴,那谁来为战争中牺牲的家眷报仇?谁来对他们说此乃不公?!”
荣逸轩死死地看着她,直看的她面目灰白、冷汗湿了鬓角碎发。
他眼神一痛,没有再多说。
“你说得对……”若芸凄然点头,睁大双眼看向他,让他神色一禀,“王爷带我来,想是让若芸亲眼所见,这便是战争的残酷无情,若芸没有受到如此对待已经是幸运之极,可是……”
她抬脸,那秀气眉毛蹙了起来,双眼皆是淡漠:“可是柔嫣公主救过我,哪怕再残酷,若芸岂能坐视不理?是否杀人者残酷,轮到自己也必须拿起屠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