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江以礼忽然闹出这么一件事来,对她而言委实是个打击瑞和院的好把柄,只是不论眠月楼还是叶赌头都与她隔着铜皮包的一扇江府大门,她的手到底还是不够长啊!
江容华无比惋惜的叹了口气,却不知上天早已安排了一个绝佳的机会在前方等着她。
时近黄昏,遥远的天际一片橘色,格调温暖得与空气中的寒冷极不相称。
青梅还未回来,江容华想起七姨娘帕子上那一抹殷红心脏止不住乱跳,仿佛为了抚平些许烦躁,她下了软榻在暖阁里来回踱步,幸而只过了半柱香的功夫,便听得青梅熟悉的脚步声在外间响起。
江容华往外迎了两步,却与一脸焦急之色的大姨娘对上,而念叨了多时的青梅跟在后头,眉眼间显得轻松俏皮,与往日并无两样。
江容华见状不由得舒了口气,与白芷不同,青梅向来藏不住心事,看她这般情形,七姨娘的病情应当无碍。
“九小姐,还请你帮初雨一个忙!”
江容华恢复了平素的波澜不兴,正打算与大姨娘寒暄几句,只见后者忽然直挺挺跪在地上,朝她重重磕了一头,倒把一旁的青梅吓了一跳,白芷眼中的异色一闪而过,下意识地看向江容华。
江容华低低叹息一声,亲自将大姨娘搀起来道:“大姨娘,你我既为盟友,你又何须如此?姨娘此番来定是为了十一弟的事罢!”
大姨娘跟在李氏身边多年,素来是个注重仪表的人,然而此刻的她发髻颓散,双目红肿,泪水将她脸上的妆容都弄花了,苍白憔悴得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她紧紧拉着江容华的衣袖道:“九小姐,我初雨自诩玲珑,府里大大小小的辛秘没有几个是我不知道的,但在老太太面前却不过是翻不出如来佛祖五指山的孙猴子罢了,如今她二话不说,要把以信过继给大房作嫡子,这不是要生生剜走我的心吗,以则走了,如果不是以信承欢膝下,我可能早就一根白绫……”
大姨娘的情绪显然十分激动,被江容华轻轻按在梨花木圆凳上,却依然无法平静下来,李氏为江以信另择归宿让她再一次面临失去孩子的痛苦,“九小姐,九小姐,你虽然早慧,却无法理解我此刻的惊惶,我不能没有以信,我不能没有他啊!”
大姨娘痛彻心扉的哭诉让江容华深埋心底的悲伤如洪水一般渐渐漫上来。
她何尝不懂,她也曾是一位母亲,虽然仅仅听过孩子的哭声,连他稚嫩的小脸都不及看上一眼,但那是她十月怀胎,期盼已久,倾注了无限爱意的生命,如果他没有一出生就被碧桃活活闷死,那么或许徐氏的百般算计,江淑华的横刀夺爱,陆梁的薄情背叛也不会让她这般恨得入骨罢。
江容华深吸了口气,闭了闭发酸发胀的眼睛,她低声吩咐白芷去打水来替大姨娘洗漱,嗓音有些嘶哑,白芷眼底闪了闪,终归什么也没说,撩帘出去。
大姨娘洗了脸平静了许多,想起方才在江容华面前如此失态,一时有些脸红,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却听江容华道:“十一弟乖巧懂事,讨人喜欢,不止姨娘,便是我也不希望他被交予别人抚养,更何况我今日看他情形也是不愿跟了大伯母去的。
“只是过继一事毕竟是老太太开的口,即便父亲也轻易回驳不得,确实有些棘手,不过只要这事没有上告到族里,十一弟的名字也未写入大房一脉,那么一切都有寰转的余地,你且容我想想!”
根据大祁的风俗,像过继子嗣这样的大事,多半在大年初一焚香沐浴,开宗祠,祭祖先的时候进行,所以眼下还有半月的时间容她们挽回局面。
江容华沉吟片刻,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案几上,小叶黄杨笔帘中挂着一串六十四菩提子的佛珠,还是上个月圆寂和尚火烧碧桃时留下的,说是可以辟邪。
江容华微微一笑,心里顿时有了主意,与大姨娘低语几句,后者闻言面上一喜:“倘若当真如九小姐所料的那般,能让我母子免受分离之苦,初雨愿当牛做马,结草衔环以报恩情!”
江容华又与她交代了几句细节,便听得外间青梅通报道:“十一少爷来接大姨娘回去了!”
大姨娘心头大石落下,闻言面上露出慈爱之色,念叨了两句小孩子家,大冷天的出来别冻着了之类的话,便向江容华告辞,又猛地顿住,转头看她,饱含深意道:“对了,有件事九小姐或许还不知道,方才陈大夫替三姨娘诊脉,说她,有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