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以信见她不答,拉了拉她的衣摆,湿漉漉的瑞凤眼中带着小小的期盼,江容华心头一口老血生生咽下,从齿缝中蹦出一个字:“是!”
江容华见他眉心微舒,圆圆的小脸红扑扑的,心中闪过一丝怜惜,初生丧母让这个小小少年犹如一叶无根的浮萍在江府这汪大池里飘荡,小心翼翼地处事,小心翼翼的待人,大姨娘虽然疼他如亲子,却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他,就如前世她无法保护尚在襁褓中的孩子一样,江容华心底喟叹,牵起他的手,轻声道:“走罢,我送你回去!”
江以信对她的动作有一瞬间的诧异,却很快将她的手握得更紧,垂着头低低道:“我想去锦绣园看看八姨娘。”
江容华怔了怔,看着他不断摩挲地面的右脚和微微湿润的手心,应了声:“好!”
锦绣园住了除三姨娘李若梅以外的所有姨娘,因而是江府内最大的一处院落,江以信的生母八姨娘莲香住在西苑,最快的路径便是从北面的垂花门进去,只是这样便不能去东苑看七姨娘了,江以信显然也想到这一点,微微挣开江容华的手道:“九姐姐不用顾及我,去看看七姨娘罢,以信有朱砂陪着,不妨事的。”
江容华想了想,毕竟是在自家府邸,料也不会出什么大事,便点点头叮嘱朱砂务必看顾好十一少爷,目送江以信进了垂花门才从东侧门进了锦绣园。
七姨娘身子一直不大好,因此平日里都早早地用完晚膳,上床歇息,江容华虽然知道这一点,却还是想碰碰运气,与她说说话.
青梅抬手正要叩门,却见清漆榉木门从内打开,珊瑚端着水盆与二人打了个照面,不由得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欢喜道:“九小姐来了,快进来罢,七姨娘刚刚歇下,奴婢去叫她!”
江容华闻言忙拉住她,压低了声音道:“不必了,我也只是顺路,姨娘既然睡了就不要吵她了。”
珊瑚心里有些遗憾,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七姨娘对九小姐的疼爱之心,不过九小姐所言也是为七姨娘考虑,一时又释怀了。
江容华细细问了她七姨娘这两日的病情和饮食起居,听说旧疾有起色心里也很高兴,吩咐青梅明日再送些血燕,人参之类的补品来。
小丫头刚要应下,却听得西苑传来一声惊惶的大叫,江容华面色微变,叮嘱珊瑚好好照顾七姨娘不要出来,便带着青梅匆匆往西苑赶去。
那声惊叫在暗灰的暮霭中显得格外瘆人,也把珊瑚吓着了,她很想出去替江容华叫几个粗壮的婆子,但想到七姨娘这边也离不开人只得作罢,只暗暗祈祷菩萨保佑九小姐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此刻酉时已过,日头完全落下,只余遥远天际雾蒙蒙的光亮,所幸锦绣园廊檐上挂了一溜简易的纸灯笼,上头画了或鱼或虫,或花或鸟的花样,寥寥数笔,情态逼真。
江容华借着昏黄的灯光沿着抄手游廊,行了约摸盏茶功夫,终于看到间隔东西两苑的月洞门,那门只虚虚地掩着,并未落锁,守门的婆子大概是灌了黄汤挺尸去了,竟无一人看守。
江容华轻轻推开陈旧的门扇,发出细微的吱呀声,青梅也是第一次来西苑,听说里边住的是江柔华的生母六姨娘,再一个便是八姨娘,她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好像听小丫头们闲聊时谈起还有一个二姨娘,却是一次也未见过。
相比东苑,西苑给人一种清冷萧索的感觉,六姨娘被禁足前尚有下人不时走动打理,到后来那些洒扫的杂役们也都偷懒懈怠了,枯黄的杂草长到膝头,沿路纸糊的灯笼也破破烂烂,只两三个还顽强地发着微弱的光。
青梅顿觉毛骨悚然,她咽了咽唾沫,抖着声音道:“小姐,要不我们出去罢,这里怪吓人的!”
“不可,以信是我带来的,断没有将他留在这里的道理,更何况方才那声惊呼我听着像他身边的朱砂,指不定是他二人遇上什么意外了,我就更不能丢下他们不管了!”
江容华看了看寂静的四周,黑黢黢的房屋犹如一张张血盆大口,随时等着将她们吞噬,她冷冷一笑,死过一次的人还有什么是能让她害怕的呢?
她握了握她的手,安慰道:“青梅,有我在,不要害怕!”
“嗯!”江容华镇定的声音让青梅心绪稍稍平复,想起她曾说过不论何时都会护在江容华前头,如今却要对方来安慰她,不由得暗骂自己不争气,挺直了脊背,两人互相扶持着继续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