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容华从小房间里出来的时候神情颇为凝重,回堂屋的路上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此刻东方已经渐渐露出鱼肚白,正式迎来新年的第一缕曙光。
她站在二层朝南的窗子前,远眺灰蓝色的天际和薄雾笼罩下的江府,江容华的目光有些虚无,脑子里全是王妈妈硬气的拒绝,不禁有些烦躁起来。
“小姐,可是在为那婆子的事烦心?”嘶哑的声音低低地打断江容华的思绪,青芜就像她的影子,悄无声息,却总在不远的地方。
江容华点点头,纤细的双手摸了摸光滑的窗棂,沉声道:“王妈妈真不愧是伺候徐氏多年的老油子,见招拆招,油盐不进,偏我那个七姐姐频频动作,步步紧逼,倘若让她寻个由头,将王妈妈要了回去,我想再从她口中得到彻底扳倒徐氏的把柄只怕就难了!”
青芜想了想,闷声道:“青芜有法子让那王妈妈开口!”
“嗯?”江容华颇为意外地看向她。
“青芜原先跟随八皇子在军营里待过一段时日,不知拷问过多少敌方的俘虏,区区一个婆子自然不在话下!”青芜平淡无奇的脸上带着丝傲然,江容华闻言眼前一亮,她怎么忘了,世上再没有比死士更懂刑讯之道的。
然而下一刻却又皱起了眉头:“不妥,王妈妈并非府里其他不起眼的小丫头,倘若一个不察,大过年的,死在了咱们望月楼,只怕江淑华又可以大作文章了!”
青芜听她这样说忽然笑了,倒是比平常说话的声音动听了几分:“小姐无需担忧,不见血的逼供法子,青芜多得是!”
江容华偏头看她,后者依然如昨日那般笔直硬挺站得如松柏一般,眼中的自信给增添些许夺目的神采。
“好,这事便交给你了!”
青芜刚领命离开,便听白芷步子轻轻地上了楼,回禀道:“小姐,按规矩,再过一个时辰便要开祠祭祖,福寿院那边白芸姑娘过来叫了一遍,让你洗漱洗漱,陪老太太一块儿去祠堂。”
大年初一送灶神祭祖先是大祁朝江南一带的传统,家主带着阖府上下开了宗祠,带头叩拜祖宗灵位,汇报过去一年的重大事务,祈祷来年家和兴旺,子孙绵延。
白芷从箱笼里翻出一件年前新做的丁香色团花万字不断头纹提花绡衣衫,在江容华身上比了比,再配了荔枝红底刺绣镶边折枝牡丹综裙,打量一眼,微皱了皱眉,把前几日孙夫人托人送来的镶红掐牙芙蓉花软烟罗广陵搭在臂上,才满意地点了点。
江容华在大铜镜里扫了一眼,庄重大气又不失喜庆,有白芷在,穿衣打扮一事上她从来都不需要操心。
此次祭祖江容华只带了白芷一人,青梅是另外吩咐了事情要她去办,小丫头青柠则留守望月楼,暗中留心试图接近王妈妈的所有丫鬟婆子,她就不信找不出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今日的福寿院格外热闹,江容华到的时候不算小的西稍间暖阁里已经挤得满满当当,江淑华僵着个脸坐在李氏对面的小姐椅上,嘴里似乎在说什么讨喜的话,逗得江老爷和老太太满面笑容。
秦氏在边上偶然凑趣地附和两句,把气氛推得更加暖融,身后扬州来的表少爷秦鹏举依然是一副讨好的神情,然而略硬的唇线和未达眼底的笑意显示出他此刻心情并未像表现出来的这般美好。
江容华的目光落在另一边,不由得微微一笑,小少年精力果然旺盛,只歇了一个晚上,江以信的烧便退了,除了脸色有些许苍白外,其他看起来并无不妥,撒娇地歪在李氏怀里,一见白芷打起帘子,便跳下软榻,噔噔噔地跑过来,亲昵地拉着她的手唤道:“九姐姐!”
李氏见状向江容华笑道:“这孩子一醒来便嚷着要找你,初雨好说歹说,才生生劝住,消停了片刻!”
江容华带着江以信在李氏身边坐下,摸了摸他的头打趣道:“难为他还记得我这个救命恩人!”
众人闻言皆笑了,只有江淑华依然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嘴角抖了抖,不像笑,倒像是抽搐,李氏见了不住摇摇头,江淑华心头大急,对江容华的恨意更加重了两分。
又说了会子话,待余下江以则几人进了福寿院,江老爷便站起身道:“时辰也差不多了,咱们这就去北面的祠堂罢。”
一应祭祀所需的东西,江容华提前一天便吩咐了管事安排停当,江老爷带着一众子嗣浩浩荡荡地来到金瓦红墙的祠堂门外,吩咐忠伯打开青铜大锁。
忠伯从江容华手中接过钥匙,红漆大门缓缓打开。
“这是怎么回事!”眼前的情景和江老爷震怒的声音让在场所有人头皮发麻,连江容华也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人群中只有一个人阴毒吃力地勾起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