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即打定了主意,放下怀里的江以礼,坐在床沿上直直地望着脸色铁青的江老爷道:“十五年前我去安福寺上香求子,确实不慎着了这畜生的道,事到如今剃了头发做姑子也好,休了我也罢,绝无二话,但是如果老爷因为我而迁怒以礼,让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么我远在京都的定国公大哥定不会善罢甘休!”
说徐氏愚蠢罢,她却想得通透,说她聪明罢,却万万不该都这种时候还一味要强,拿定国公府来压江老爷。
果然只听后者冷冷一笑:“如果定国公知道自己这个外甥是妹妹与野和尚生的,只怕羞都要羞死了,不知还会不会替他出头!”
徐氏听江老爷这般说猛地站起身,大声道:“老爷你怀疑我没关系,以礼却是你嫡出的血脉,我是他的亲娘,这一点难道还会不知道吗?”
江老爷的儿子不多,十几年前还夭折了一个,尽管江以礼整天吃喝玩乐,不成气候,却是唯一的嫡子,眼下又听徐氏言之凿凿,一时间倒有些踟蹰起来。
“哼,仲友,枉你还是一品大员,竟糊涂到这个地步,会听信这个娼妇的话,要想知道以礼是不是我江家的子嗣,滴血认亲不就得了!”
李氏拄着沉香木龙头拐杖冷眼旁观了半日,对她而言,到了她这个年纪,考虑的都是整个江家的利益,因此先头江以礼病重,虽然私心里对这个孙子并无好感,却还是派人去请了陈大夫来医治,不过倘若有人想冒充她江家的血脉,那她这把老骨头也是定然不会同意的!
“白芸,去端一碗水来!”
小丫头依然是一副木讷讷不甚灵光的模样,听了李氏的吩咐,退出去,又很快拿了水进来。
经过江容华身边的时候,不着痕迹地顿了顿,低垂着眼把那水递到江老爷面前,让他滴了一滴血,再缓步走到江以礼床边,看了眼徐氏,后者一把挥开就要凑上来取血的婆子,自己咬破江以礼的手指,将血滴了进去。
之后白芸将碗放到当地一张梨花木大案上,不声不响地回站到李氏身后。
屋内十几双眼睛皆直勾勾地盯着水中两团指甲盖大小的暗红色,连杨守仁也伸长了脖子,咽了口唾沫,如果堂堂江尚书大人当真为自己养了十四年的儿子,那他便是死也值了!
反倒是徐氏似乎成竹在胸,并未去看那水一眼,只搂着江以礼兀自心疼。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忽然听闻江老爷暴喝一声:“贱妇!”
徐氏被喝得回过神,下意识地望向大案上的瓷碗,只见那两滴血依然好端端地分开着,一点要融合的迹象也没有,顿时面色大变,嘴里尖叫一声:“这,这不可能!”
她慌忙放下江以礼,三两步抢到大案前,捧着碗晃了几下,只见那两团暗红碎成几滴小血珠,很快又组合在一起,却怎么也不能相融!
此刻她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发黑,仿佛被人劈头盖脸狠狠扇了一掌,隐隐约约的她似乎又听到唱诵佛号的声音,由远及近,手里一抖,那碗落到地上,摔了个粉碎:“不可能,不可能,那日以后没几天我就来了小日子,怎么可能会怀上他的孩子!”
徐氏似是失了魂魄,捂着耳朵跌坐在地上,连碎瓷片割破了皮肤都未曾发觉,只不住喃喃自语。
然而事实摆在眼前,徐氏的辩解江老爷哪里还听得进去,只觉得胸中郁结难当,一把将大案上其他毛笔镇纸笔洗等物什挥落在地,又大步走到床边,将昏迷不醒的江以礼一把拖到地上,直喘了两口大气厉声道:“来人,把那对狗男女和这个孽种拖出去杖毙!”
一直在旁边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的江泉得了命令,赶紧一挥手叫了两个小厮,就要来拖三人,却听一个温温润润的声音响起道:“父亲息怒,父亲明日便要上京述职,眼下如果处置了他们,动静太大,只怕于父亲的官声无益。”
“容华说得在理!”李氏赞同地点点头,与瑞和院一脉斗了二十年,如今徐氏彻底倒台,让她愤然的同时也有些唏嘘,“不如先将徐氏和那孽种留在杭州关起来,任其自生自灭,倘若定国公府那头问起来,就说病了,这事儿还是等过一阵子,咱们在京都站稳了脚根,再悄悄地处置为好!”
江老爷也是一时气极,这会子亦冷静下来道:“如此倒是便宜他们了!”
语毕向李氏告了罪,大步离去,这个让他烦躁不已的屋子他是一刻也不愿多呆了!
李氏看了眼披头散发如疯子一般的徐氏,冷冷哼了哼,也扶着白兰的手出了瑞和院。
不一会儿偌大的内室便只剩江容华主仆和徐氏母子三人,而那奸夫杨守仁自然再难活命,早被江泉拖到隐秘指出处置了。
“小贱人,事事都如了你的愿,这下你高兴了罢,这下你满意了罢!”江淑华看着江容华大方得体,沉静如水的面容再也无法维持表面的淑女风范,一把抓住她的衣襟,眼底的怒火几乎要将她烧成灰烬。
青芜见她如疯妇一般,皱了皱眉,右手一动,江淑华痛呼一声,雪白的腕子就以一个奇怪的姿势折了。
江容华见她痛得蜷缩起来,微微一笑,周身却散发出极寒的冷意:“不,你错了,我并不高兴,也并不满意,因为一切都还没有结束!”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