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容华捧了金丝边小汤碗小口地啜着,正要开口,忽觉脚下的大船放缓了航速,不禁有些奇怪,为了早日赶到京都,江老爷特意让船老大多雇些人手,昼夜轮流掌着船舵,控制风帆,以期在平静如镜的湄江上一日千里,怎么这会子船竟停了呢?
江容华心中疑惑,让白芷出去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白芷刚打起布帘,便撞上笑意盈盈的江绮华和丫鬟黄莺,后者见这情形忙拉住了她道:“姑娘也不用出去打听了,是五姐姐吐得实在厉害,三姨娘特特央了父亲,说让大家伙儿上岸整休片刻,九妹妹可要与我一道出去透透气?”
江绮华说着在肚子上夸张地比划了一下,徐氏倒台除了江容华外,最高兴的莫过于落梅院的那位了。
主母之位悬空,江以礼又成了野和尚的杂种,府里便再无嫡子,江以则作为庶长子,地位自然就跟着水涨船高,李若梅更是母凭子贵,加之如今她肚子里还怀着一个,江老爷年近四十的老来子,宠得跟眼珠子似的,枕边风稍稍一吹,为了疯癫的五女儿,停个船靠个岸也就没什么奇怪的了。
上岸整休?江容华峨眉紧蹙,忽的想到什么,冷笑一声,虽说江府的女儿个个都是养在深闺的大家小姐,娇弱得很,不过江南多水,多桥,也多船,泛舟湖上,是所谓上流社会附庸风雅的爱好之一。
绕是她江容华重生前也喜欢在府北面的太明湖上划划小船,再吟几句酸诗,更不用说江惜华这样争强好胜的性子,所以不过坐了一天的船,还是在风平浪静的湄江上,她那个五姐姐居然晕眩到要上岸整休的地步,当真让人觉得匪夷所思啊!
“哦,是吗?”江容华放下汤碗,纤白如玉的食指在桌面上点了点,笑问道,“晌午的时候我听说六姐姐也晕船了,不知这会子可好些了?”
江绮华没料到她会忽然问这个,微微一愣,想了想道:“五姐姐与六姐姐是双生子,自然更加亲厚,所以先时两人待在一个房里,不过后来因为五姐姐委实难受得紧,三姨娘怕勾得六姐姐也吐起来,便让丫鬟在隔壁临时收拾了个房间出来,六姐姐搬进去后倒是好了许多,我方才路过的时候去叫她,她还说不用上去呢!”
江绮华嘟了嘟嘴,她生性活泼,喜好热闹,福船虽大,但在舱里呆了一整天,早让她觉得无趣至极,好不容易能上岸,怎么会放过这个散心的机会,不过又碍于闺阁女子的束缚,叫她一个人带着丫鬟下船,终归觉得不妥,便想拉上其他姊妹,结伴同行。
江容华听她说完,眼睑低垂,嘴角轻勾,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既如此,妹妹便同八姐姐一道上岸罢!”
如今的日头果然比年前长了许多,虽已过酉时,夕阳依然半藏半露地悬在空中,江容华一上甲板,便看到一个颀长的身影立在船头,似是在与江老爷闲话,她下意识地偏过头,视线却落在那人负在背后的右手上,大袖轻掩,露出帕子的一角。
右手,不知是否会影响到他日后战场杀敌……
“九妹妹?”江绮华扶着黄莺的手轻快地跳下船舷,见江容华神情怔忪,忙向她招手道。
江容华回过神,再不去看夕阳下的少年一眼,把手递给岸上的青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