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走进来,步子都有点不稳当,他应该也是住在这个院落里的,是来煮雪山庄贺寿的客人。
他走进来一眼就看到了在堆雪人的楚钰秧。不过看不清楚,只能看到一个侧脸,顿时眼睛都亮了,脸上露出好色又贪婪的样子。
楚钰秧只露出一张脸来,裹得严严实实的,还披着毛披风。不过他个子不高,而且身子单薄,皮肤也很白皙,被毛披风一挡,显得还挺纤弱的。
男人立刻就朝着楚钰秧走了过去,说:“小娘子。”
他并没有看清楚,只是觉得楚钰秧长得清秀,还以为是哪家的小娘子。
楚钰秧听到声音一愣,回头一瞧,原来是个不认识的人。不过瞬间就闻到了那人身上的酒气,非常不好闻,让他皱了皱眉。
男人瞧他一回头,也看的清楚了,原来并不是什么小娘子,而是个男人。不过他脸上并不失落,反而更加放肆嚣张了。
男人笑了两声,说:“原来是个男的,不过没有关系,这脸蛋长得还不错,二爷我就喜欢这么水灵灵的。”
男人说着就身体一斜,往楚钰秧身上去扑,这架势是要抱住楚钰秧。
楚钰秧一脸厌恶,想要往旁边躲开。这男人明显是喝多了,动作根本不灵活。
不过楚钰秧还没躲开,有人比他动作还快。站在窗口的赵邢端已经抬手一掷,将茶桌上的一只杯子给打了出去。
杯子“嗖”的一声,直接打在了男人的膝弯处,那男人“哎呦”了一声,扑了个歪,双腿一曲就跪了下去,紧接着又是扑的一声。
男人跪在地上,脑袋就扎进了楚钰秧堆了一半的雪人里,露出一个屁股,看起来实在滑稽。
楚钰秧抬头一瞧,瞧见站在窗口的赵邢端,立刻喜上眉梢,笑眯眯的跑到窗口,凑过去说:“端儿,你来英雄救美啦。”
赵邢端顿时头疼欲裂,对楚钰秧的没羞没臊实在没辙了,说:“谁是英雄,谁是美?”
楚钰秧说:“你是英雄,我当然是美了。”
赵邢端质疑的挑眉,说:“你?”
楚钰秧嘿嘿的笑,说:“对啊,我要是长得不好看,就不会有人调戏我了啊。”
赵邢端:“……”
赵邢端看了一眼撅着屁股的男人,说:“他眼瞎了。”
其实楚钰秧的样貌的确算是不错的,一双大眼睛极为灵动,轮廓柔和又精致,笑起来还有小酒窝。
赵邢端虽然从来没去过南风馆,不过达官贵人家里养几个样貌好的娈/童或者书童,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情,再正常不过,他瞧过的也不少,楚钰秧的确算是长得不错的。
那男人从雪里跑出来,啐了好几口,才把满嘴的雪吐干净,嚷嚷说:“谁打我?”
赵邢端面无表情的说:“我。”
男人气得火冒三丈,又啐了一口,说:“狗娘养的杂碎,你他妈不长眼睛,不知道我是谁是不是?你敢打我?”
男人没说完,赵邢端已经又掷出一个杯子,将骂个没完的男人又打倒在地上了。
这回男人倒在地上直打滚,疼得爬不起来。
或许是他们这里声音太大了,不少房间都打开门看出了什么事情。赵邢端的侍从全都出来了,滕衫林百柳和淮水也出来了。
滕衫问:“出了什么事情?”
楚钰秧坦然的说:“他调戏我,被端儿打了。”
男人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喊道:“呸,不就一个兔爷,二爷看上你是你的福气。”
男人还在骂骂咧咧,忽然一个房间里走出来个妇人,那妇人听到男人的声音,立刻就瞪了眼睛,说:“你又去拈花惹草了是不是?”
男人听到声音身体一颤,差点跌倒在地。
那妇人已经走了过来,推搡了他一把,说:“你上次怎么跟我保证的来着?早知道你还到处拈花惹草,我就让你被那些赌坊的人打死算了!”
男人见到妇人就怂了,赶紧说道:“不,不是这样的,那个兔爷他先勾引我的,我是被他勾引的。”
男人嘴里极为不干净,林百柳都听不下去,手一翻就拔出剑来,喝道:“你说什么?”
被剑指着,男人又怂了,一句话不敢说,被妇人推搡着回了屋里。
一堆围观的人指指点点的,都在小声议论着。
“真是对不住,我二哥喝多了,就是喜欢胡说八道,几位别放在心上。”
有个看起来三十岁的男人,一脸尴尬的给他们道歉,这男人长得和刚才喝多了酒的男人有点像,不过看起来脾气是完全不一样的。
楚钰秧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已经冻得不行了,摆了摆手就回了屋子里。
管事的听说这边闹了事情,赶紧过来看了看,给他们道歉说:“那边屋里的韩二爷就知道喝酒闹事,已经得罪过好几位客人了。大雪天的也总是去喝酒,喝的稀里糊涂的半夜回来,大半夜砸桌子砸凳子的。几位若是嫌他吵闹,倒是可以搬到隔壁的院落去,那边也是给客人准备的,还没住满。”
楚钰秧倒是没什么意见,反正有赵邢端在,完全不怕别人想占便宜。
不过还是赵邢端拍板了,一行人搬到了隔壁的院子去,赵邢端只是说:“我习惯清净。”
隔壁院子住的人还不多,倒的确是很安静。他们在这里住了两日,都没有看到庄主卢铸。
听说卢铸的病挺厉害的,已经到了不能下床的情况,需要卧床静养,所以并没有露面。卢铸本来有两个儿子,不过听说全都英年早逝了,只剩下一个二十出头的孙子叫卢之宜。卢之宜倒是露过一面,不过现在煮雪山庄上上下下全都要他打理,而且马上要寿宴了,所以卢之宜也很忙。
两日里赵邢端让随从在煮雪山庄里四处探查,但是没什么收获。
到了第三日,终于是卢铸的寿宴日了。
楚钰秧一大早就醒了,寿宴晌午开始,听说庄主卢铸今天气色还不错,勉强可以下床,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人逢喜事精神爽。
接近晌午的时候,就有小厮过来,请他们到正厅去参加寿宴。
一片白茫茫的煮雪山庄布置的还挺喜庆,大家聚在一处,倒也不显得多萧条了。宴桌摆在厅堂里,摆了十来桌,丫鬟们鱼贯而入放好菜品,看起来竟然颇为丰盛。
楚钰秧还以为这种蔽塞的地方,会没有什么好菜吃,不过这里鸡鸭鱼肉全都有,闻着就颇有食欲。
寿宴还没开始,楚钰秧也不好厚着脸皮就动筷子了。
楚钰秧赵邢端等人人多,几乎占了一张桌子,他们坐在靠门的地方,并不是接近主桌的,不过这个地方倒是方便于观察。
楚钰秧的目光在厅堂里看了几遍,拉了拉身边赵邢端的袖子,说:“端儿,那是什么啊。”
赵邢端顺着他瞧得方向看过去,就看到主桌再往前,有一个供桌似的东西,上面倒是没有祭品,不过放着一个做工精巧的盒子,盒子上有雕花,虽然隔得远,但是看起来也很精致了。盒子有两扇开门,就在侧面正面,看起来就像一扇门一样。上面还扣了一个铜锁。
赵邢端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不过外面的盒子已经价值不菲了,里面的东西也应该是个宝贝。
主人家迟迟不来,客人们等的有些不耐烦了,开始小声聊天,不少人的目光也全都落在了那个精巧的盒子上面。
宴桌挨得都不远,楚钰秧听到身边有人在小声说。
“这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宝贝?”
另一个人说:“你没听说过吗?这可是卢家最宝贝的东西了。”
“是什么东西?”那人好奇的问:“卢老庄主这么有钱,他最宝贝的东西,肯定是无价之宝啊。”
另一个人神秘的摇了摇头,说:“不知道,听说除了卢老庄主,就只有卢少庄主见过。这宝贝啊,不会随便给外人瞧的。”
“到底是什么东西,这么神秘?不会是自吹自擂,其实什么都没有罢?”
“我听说啊,是个比拳头好大的夜明珠,晚上的时候,有人看到他在放光呢。”
“比拳头还大?”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是有人说是个能带来好运的宝贝。听说当年卢老庄主家里非常穷,没吃没喝的,结果他迫于生计,只好离开家乡到外地去讨活干,没成想在一间破庙里捡到了这宝贝,结果从此好运不断,在京城里就当上了大官,他家里也跟着富裕了!后来卢老庄主不当官了,就到这里来逍遥快活,不过一直留着这宝贝,要做传家之宝的。”
楚钰秧听得玄乎,不过他对于这种事情,多半是不信的。
内堂里忽然有脚步声,现出来的是少庄主卢之宜,他满脸歉意,说:“让大家久侯了,祖父身体略有不适,耽误大家时间了。”
他说着,就有小厮丫鬟簇拥着,管家搀扶着一个老者从内堂走出来了,是个看起来身体非常虚弱的老头。本来应该是长着一张精明脸的,不过此时病怏怏的,看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卢铸颤巍巍的坐在了首席的大椅子上,管家就站在他身边。卢铸都不能大声说话,全是由卢之宜代为传话的。
寿宴开始,厅堂里就热闹了起来,推杯换盏的,恭贺寿辰的此起彼伏。楚钰秧终于吃到了让他垂涎已久的饭菜,味道比闻起来还好吃,吃的楚钰秧满面春风。
其他桌都并不怎么吃,多半是喝酒聊天。不过赵邢端他们是来查事情的,所以不便喝酒,几个人都没有动杯子。
寿宴到了一半,忽然有人从外面走进来。坐在首席的卢老庄主眼睛睁大了一些,立刻招手让卢之宜附耳过去。
卢之宜听了卢老庄主的话,随即走过去迎接姗姗来迟的客人。
进来一拨人,四个下人,一个看起来像是主子的男人。男人穿的并不花里胡哨,长得也很普通,丢进人群里根本看不出来。不过不知道是什么来头,看起来是有身份的人,至少卢老庄主很敬畏他。
新来的客人被引着到了首席坐下,寿宴就继续下去了。
楚钰秧好奇的伸着脖子,但是并没有看出什么所以然来。
坐在他身边的淮水倒是忽然有点心不在焉,不过他怕被楚钰秧看出端倪来,所以不敢有什么太大的举动。
淮水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水,瞥了一眼那姗姗来迟的客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桌上的饭菜所剩无几,寿宴也临近尾声,有人终于憋不住了,大声说:“卢老庄主,我们远道而来,都想见识一下卢老庄主的宝贝,今天大好的日子,您就让我们这些见识短的开开眼界罢。”
他一说,其余的人也就开始起哄,大家都听说过卢老庄主捡到宝贝之后飞黄腾达的事情,心中又嫉妒又羡慕,想着如果自己有这么个东西就好了。
卢铸起初摇头,不过大家再三央求,卢铸最终点了点头。
卢之宜就走过去,将供桌上的精致盒子拿了起来,然后放在了卢铸面前的桌上。
大家全都屏气凝神,死死盯着卢铸面前的盒子。
楚钰秧也忍不住伸头去看,好奇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不过他的位置实在太不好了,所以就算盒子打开,他也看不到里面是什么。
盒子上面有一个铜锁,竟然是“密码锁”,由四个可以转动的汉字组成,拧到正确的排序,铜锁就能打开了。
卢铸颤巍巍的伸手要拧开锁,不过他看起来病的太厉害,连密码锁都拧不动了。他身边的管家就俯下身,帮卢铸拨动密码锁。
“咔”的一声。
铜锁清脆的响声,密码锁打开了,众人眼睛瞪得更大了。
盒子被打开的一刹那,就听卢老庄主嗓子“嗬”的抽了一口气,然后双眼往上一翻,竟然差点晕过去。
卢之宜吓了一跳,立刻和管家一起扶住了卢铸,说:“祖父,怎么了?”
卢铸倒着气说不出话来,但是离的近的客人已经惊讶的大喊了起来,说:“盒子怎么是空的?”
“空的?!”
这一声也不知道是谁在问,厅堂里已经吵闹的分辨不出来了。
管家急急忙忙的接过盒子一看,表情变得严肃,说:“这怎么可能?东西肯定是在里面的。寿宴开始之前,我刚擦拭过这个盒子,里面的确是有东西的。”
“宝贝被偷了。”
又不知道是谁,叫了一声,厅堂里就更热闹了。有人一脸惊讶,有人满脸幸灾乐祸,也有人露出担忧的表情。
有人说:“不是挂着铜锁吗?偷走宝贝的人,肯定是能打开锁的人啊。”
旁边有人说有道理,但是卢少庄主管家的那个人的脸色仍然不好。
卢老庄主看起来状况更不好,似乎是发病了,卢之宜急忙让人把他抬走了。
寿宴出了变故,老庄主和少庄主全都离开了,客人们一瞧也想要离开,不过管家这个时候却让护院把客人全都拦了下来。
管家大声说:“大家稍安勿躁,偷走宝贝的人还没找到,先请大家不要出去。”
客人们不干了,卢家丢了宝贝,他们又不知道铜锁的密码,凭什么把他们留下来。
管家解释说:“这个铜锁其实并没有什么上锁的功能,挂上面只是为了讨个彩头。”
众人一脸迷茫。原来这只铜锁真的没什么功用,看起来像个高级的密码锁,但是其实很简陋。密码就是“平安富贵”四个字,顺序对了就会打开。而四个密码位置上也只能“平安富贵”四个选项可以转。这么一来,的确就算不识字的小孩子,也能试着转一转就打开了。
也就是说,根本不存在密码。
管家说寿宴开始之前宝贝还在,而现在就消失了。铜锁又是随便谁都能打开的,这一下子在场所有人全都变得有嫌疑起来了。
众人虽然不高兴被怀疑成小偷,但是现在离开,没准就真被栽赃成小偷了,所以只好悻悻落座。
刚才客人们进入厅堂,厅堂里人很多,谁也没有一直盯着那个盒子瞧。但是换句话说,厅堂里人这么多,如果有人真的凑过去打开盒子偷了东西,也很难让别人不发现。
众人一阵吵闹,全都不承认自己是小偷,也没人看到小偷到底是谁,一时间成了尴尬的局面。因为实在没有办法,管家开始让人在厅堂里四处找。
楚钰秧老老实实的坐着,端着茶杯喝茶。
赵邢端皱眉,说:“你知道是谁在众目睽睽之下偷了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