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偏偏,夏清知压根没有听出来,还在关心人家祖母的病能不能治得好。
廖子暗暗叹了声。
这叫什么?
这叫读书读耿了。
但凡平日多上街与人打点交道,也不会被这么牵着鼻子走。
难怪郡主让他上来瞧瞧这里动静呢,一瞧就瞧出这心怀恶意的庞枫来。
也是。
没有歹毒念头,无端端的,谁当面骂别人已故的长辈是疯子?
庞枫一脸凝重,连声叹气。
有那么一瞬,他甚至想过,夏清知是不是「大智若愚」,听懂了装不懂,让他一拳头捶在了棉花上。
等又交谈几句,他能确定了。
夏清知当真没有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来。
庞枫只好仔细与夏清知解释起了病状。
「平日里一切正常,以前左邻右舍都夸赞我祖母与母亲,说是一对和睦的好婆媳,自家人处得好,与邻里处得也好。」
「我祖母当真是极好的人,就是因为受了刺激才生病,会没有任何征兆突然犯病。」
「发病时很凶,我母亲的力气都应付不了,只能让我把祖母捆在椅子上。」
「一直吃药,大夫也配了些香料方子,说是宁神静心的,加以辅佐。」
「王兄他们几个以前不还说我身上衣服熏香风雅吗?我哪有闲钱附庸风雅,是家里点香、熏染上了。」
「别人家点香是玩,是兴致,我嘛,无奈之举。」
夏清知点头:「那真是太辛苦了。」
「毕竟是自家祖母,」庞枫抹了一把脸,「都说家丑不可外扬,谁家有个得了疯病的都不会往外说,我平日也闭紧嘴,今天情绪上来了,夏兄莫要见怪。」
夏清知道:「你放心,我也不会往别处说。」
庞枫见他依旧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只好戳破了:「其实也不止我祖母,大夫说,不少人都有类似的毛病。
正常时一切都好,发作时有人喊打喊杀,有人突然冷言冷语发脾气,与平日大相径庭。
我祖母严重些,一月里犯个五六次,有人轻些,几个月或者半年一年才有一回。
唉,我没有别的意思,夏兄,先皇后不会也是这种病吧?」
夏清知蹭得站起来:「你浑说什么?」
「我说错话了,」庞枫赶紧倒茶,「自罚三杯,自罚三杯。我心里烦,胡言乱语,夏兄别与我计较。」
夏清知惯常喜欢表现大度,此刻也就没有摔袖而去。
见庞枫喝完,他清了清嗓子,道:「下次若再这么乱说,可别怪我不留情面。」
庞枫自然诚恳应下。
事情看似抹过去了,夏清知的心却没有平复。
平日明明很是和善的人,偶尔会因为疯病有失态之举。
有半年一年才犯一次的。
点宁神静心的香料以克制。
这些话语,盘旋在他的脑海里,将他心中夏皇后的形象缠绕得越来越深。
是啊。
圣上夸姑母沉稳,但资助庞枫的老爷见过姑母大发脾气,而母亲也说过姑母「刻薄」、「杀气腾腾」。
姑母犯病少,一定有用香料的缘故。
听说姑母以前很喜欢用香,而在夏清知的记忆里,家中姐妹都不玩香了。
四妹曾提过想调香,被母亲制止了,说绝对不允许。
夏清知的心跳越来越快。
难道、难道真被庞枫说中了?
而正因为姑母有病,祖父祖母才会这么恪守本分?
姑母走了十几年,说久其实也没有那么久,还有许多曾经与姑母接触过的人活着。
夏家若争得太凶了,万一惹了别人的眼,把曾经之事翻出来,那……
疯子怎能为后?
疯子的儿子能当太子?
夏清知以为自己发现了家中秘密,脸色惨白一片。
他寻了个由头与庞枫告辞
,扔下银钱起身走了。
庞枫送走了人,重新坐回去把茶水点心都用了干净,这才整理好仪容离开。
廖子整理了思路,问小二提了点心盒子后,去与林云嫣回话。
一五一十,把听到的原原本本都告诉了林云嫣,又说了些自己的想法。
挽月听得着急:「先皇后真、真有疯病?」
廖子道:「庞枫肯定没安好心,但先皇后有病没病就说不好了,不过看夏清知的脸色,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好像真被庞枫给哄骗上了。」
林云嫣垂着眼帘思考了一会儿,道:「哄骗嘛,拿捏住就好了。
你们看我们老夫人,出了名的和善人,不与人别苗头,不与人争长短,谁不夸她一句性情温和。
可就算如此,我们自家人也晓得,祖母也有遇事受不住的时候,冲动之下会发脾气。
难道也要说她老人家有病不成?」
挽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是,人不是面团,再好的性子也有发作的时候。」
「先皇后兴许也是如此,自家人知道她会发脾气,又因为点香料的事,夏清知被糊弄进去了,」林云嫣点评道,「眼下要考量的是,夏清知误以为先皇后有疯病后、会发生什么。
那才是庞枫、或者说庞枫背后的人诓骗他的目的。」
挽月听懂了。
林云嫣又交代廖子道:「你再去打听打听那庞枫,他家状况是否真如他说的那样,资助他的人又到底是谁。」
能知道先皇后爱香、夏家现在不让姑娘们玩香的,必定不是普通人。
廖子应下来。
等廖子离开,挽月出声问林云嫣道:「郡主,您希望先皇后没有病,还是真有病呢?」
林云嫣思考了许久,长长叹了一声:「只看从前,我希望先皇后如我想像中的那样和善温厚。」
李邵是那么一个性子。
如果连先皇后都是病中与圣上起争执,为了控制病情加重了宁神安眠的香料,那么,那夜为救他们牺牲了性命的母亲多可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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