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的坡地上,十几头牛正埋头啃嚼着鲜美的嫩草和草上的阳光,它们不时地在美餐的间隙仰头对着青山发出几声哞哞的叫声,仿佛在询问群山,何处才是它绵绵的群峰边最外的一道岭。
王惠贞看着眼前渐熟的景象,不由自主地又遥想起自己的家乡,可令她奇怪的是,金谷坝上星罗棋布的房子,那些一块一块方正的稻田,仿佛正在被越来越浓的雾笼罩着,她觉得家乡的那一房一街,一草一木,还有那一张张熟悉的乡亲的脸,在她的心目中,正在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她不明白为何被抢上山离开家乡才不到一年就会有这种感觉,她觉得这是一种不正常的感觉,这似乎意味着什么,但到底意味着什么呢,她也不清楚。
“阿姐,你真的一辈子也不嫁人吗?”王惠贞的遐思被阿稞玛的问话声打断,阿梨玛看起来比王惠贞大,可实际上她比王惠贞还小两岁,她叫王惠贞“阿姐”。
王惠贞从绿得亮眼的山林间收回自己飘游不定的思绪。
一看,阿稞玛正手拿一根刚摘下的小树枝,一边扯着上边的树叶玩,一边若有所思地着着自己。
“是的,阿姐一辈子也不嫁人,我对佛祖发过誓的,如果违背了誓言,是要遭天打雷劈的。”王惠贞拉着阿稞玛的手说,现在,她觉得阿稞玛就是自己的亲妹妹。
阿稞玛后退两步,象欣赏一件了不起的艺术品般欣赏着王惠贞,她微笑着说:“阿姐,你不嫁人真是太可惜了!你看你,眼睛象清亮的山泉,脸蛋象明亮的月亮,腰身象那棵挺拔的树,手长腿长,你简直就象主人家那匹油光水滑的俊马,你应该让人来骑你,要不太可惜了。”
“你这丫头,是你想嫁人了吧。”王惠贞说的这句是汉语,阿稞玛疑惑地看着她,不知她说的是什么。
王惠贞用佬葫话说:“阿妹,我教你说汉语吧,好吗?”
阿稞玛点头,兴奋地说:“好好,你教我说汉语。”
王惠贞害怕,害怕再这样下去,她会连家乡的地名和乡亲们的姓名都会忘记,会连汉话也不会讲了,她要教阿稞玛说汉语,只有说着汉语听着汉语,家乡的一切才不会从自己的记忆中渐渐模糊,渐渐消失。
金谷坝,现在成了她梦中的圣地。
王惠贞看着天上的白云,那一朵朵白云看上去象一个个人,这个是云忠,那个是刘叶贞,那个是张道松,还有那个,就象坏蛋胡仁奎……
亲人们啊,乡亲们啊,你们在哪里?你们在找我吗?你们在想我吗?
想着想着,王惠贞突然想起静妙师太写给的那四句偈语:“木兰骏马陷关山,硝烟弥漫人未还,日新月异禅堂摇,双帘痴梦情两难。”
头次找林芳贞解这偈语时,她认为“木兰骏马”预言的是她女扮男装进马帮,如果那真是预言,那么“陷关山”三个字是什么意思呢?
“陷关山--陷关山?……”她反复地念着这三个字,陷在关山这个地方?关是哪里?不对不对,难道是--陷在山里?关在山里?
她突然浑身一颤!自己现在不就是被关在山里吗?
这偈语难道真是预言?要真是预言,那后面那三句话意味着还会发生很多事情,也就是说,自己不会死在这山里,后面还有很多事情在等待着自己。
这真是预言吗?她想着想着又怀疑起自己来了,也许这不过是自己的曲解罢了,可--要真是预言呢?
亲人啊,我象牛马一样,被关在了这深山里,你们在找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