馆陶只是隶属魏郡的一座小城,因其不仅是长安东向商贸的重要路线,更是窦太主刘嫖的封邑,因此繁华程度反而不输一些大城大郡。
牛车在一家破落的小院前停下,老人下车敲了敲门,出来一位年轻的脚夫,这脚夫见到老人后立即恭敬的行礼,嘴里唤了一声“四叔”,老人点点头,让脚夫帮忙把牛车赶入院子。
应物打量这院内的设施,可谓是简陋至极,地面是凹凸不平的泥土地,角落上摆放着一石磨,一豆萁,屋檐下挂着两排黍米高粱,屋子里有三四人在来来回回忙碌着什么,见到朱安禹后立即停下来靠在边上,一个个都噤若寒蝉。
朱安禹把应物的脑袋往前一推,把他推到一个矮胖小子面前,冷冷说道:“我有事出去一趟,这小子现在交给你,要是出了差错……,哼!剩下的我就不说了。”
胖小子闻言浑身一颤,赶紧把应物紧紧搂在怀中。朱安禹便再也不看他们,一纵身便消失在院墙之外。
这朱安禹,有门不走非得翻墙过檐……
那位被唤作“四叔”的老人叹息着摇摇头,随即招呼众人到院子里来坐下。此刻没有了朱安禹在场,所有人都活跃起来,有人从屋子里搬出一张矮几,然后再搬出几个小石鼓做凳子,两坛老酒,两碟青盐,几个老酒碗,然后众人推举四叔在上首坐了。四叔也不客气,一边爽朗地招呼众人落座,顺带把应物拉到自己的身边。
在这前两天的相处里,应物本以为四叔是个冷酷如岩石般的男子,三人在一起时几乎都是一言不发,可没想到真实的他原来是如此豪爽,一撮青盐一碗酒,酒到碗干绝不含糊。搞得应物都大受感染,在众人的起哄之下狠狠喝了几大口,结果呛得眼泪鼻涕横流,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月上中天,清辉满园。桌上的两坛老酒早已见底,众人一个个歪七竖八地躺倒在地面上。应物悄悄起身,刚刚迈出半步,一只有力的大手突然抓住了他的肩膀,他扭过头,便看见了被称为“小胖”的年轻人稍稍有些涣散的目光。他虽然也被灌了不少酒,却依然能够保持一定的清醒,应物的力气在同龄孩子中算是特别大的,可挣了几下都纹丝不动。
“让他走吧。”四叔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眼,望着正在较劲的两人。
“可是……”小胖惊讶地望着四叔,不明白他为何会说出这种话。
“这孩子是他在邯郸捡到的,我也不明白他为何非得把他带上,可他年纪还这么小,实在是可怜。”四叔叹了口气:“我不愿意亲眼看他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你先把他送回家,然后去长安,朱安禹不敢为难你。”
小胖咽了一口唾沫,正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一道阴恻恻的声音从空中飘了过来:“我倒要看看谁敢违背我的话?”
小院上空狂风骤起,一道黑影从天急速降落,落地一瞬间,整个地面都震动起来,如环形翻卷的涟漪,无数皲裂破碎的小石子土块在空中飞舞,所有人被惊醒过来,如同头上被泼了一桶冷水,霎那间酒意全无。
小胖吓得浑身哆嗦,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他的目光紧紧望着那背影,那左手握住的长刀,正在大拇指的挑拨下,一点一点地滑出刀鞘。露出的锋刃在月光的润泽下,闪烁着森森寒意,可更冷的却是他的话语:
“倚老卖老,别以为我不敢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