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方面,若是被测试的人知晓当下所面临的只是一次考验,则不拘那考验多么真实,也会心存侥幸,最后的结果自然不能当真。
紫霄宗考验心志的办法,便是真的将人放入那种种境地中去拷问内心。
虽然那些境遇也是以莫大法力铸就的幻境,但构筑那幻境的乃是紫霄宗根本,踏入其间,要么凭一己之力走出来,要么就得只有等着山门破灭,幻境才会消失。
山门破灭自不可能,于是参加考核者,要嘛凭着自己走出来,要嘛就寿元耗尽,干脆死在幻境里面。
因为真的会死,所以没有侥幸。
也是因为真的会死,所以紫霄宗并不强制要求参与考核的弟子们必须去走一遭那条承载着幻境的小径。
新拜入宗门的弟子,根据天资悟性,会有外门弟子,内门弟子,真传弟子之分,各自能够得到的资源俱不相同。
其中却以真传弟子最佳,一旦入门便会直接拜师宗门大能座下。每次收徒考核中,往往只有成绩最耀眼的几人能成为真传。
但如果有谁能在入门考核中走通了那条问心路,不管其余两项考核成绩如何,都能直接成为真传。
方瑾出生世俗,两年前甚至都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修士这种存在。
可紫霄书院里,同张河一样打出生起就几乎踏上仙途的人不在少数,虽然方瑾有了那位书院先生的指点,进境极快,并不会比许多人差了,但要他和最顶尖的几人争夺真传名额,他还没有那么狂妄。
方瑾想要成为真传弟子,方瑾知道,那条问心路,他绕不过去的。
生在俗世,经历了至亲离世的痛楚,方瑾对长生久视的渴望,远不是张河可以想象。
若不是遇上那位书院先生,他此生便只能在俗世中浑浑噩噩,不拘得了多少荣耀,坐拥多少财富,最后也不过是化作一抔黄土了事。
那问心路就算不好走,每届也能有一两个书院弟子脱颖而出。
可求仙路上,一百名练气修士中能够铸就道基不过几人,一万名筑基修士里能够练就金丹的又不过几人,如此种种,哪一关不比山路问心来的难?
这时候怕了,往后便能突然不怕了?
张河于方瑾来说,也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朋友,如今他却是有些感慨,以自家这友人的心性,最后或许真的会回他那花间派当个修士中的二世祖,遇上前路艰险便只知退缩避让,仙道求索什么的……
方瑾有心劝说,但这两年针对张河那怂货性子也已经说过不少,结果嘛……方瑾叹了口气,劝说的成效倒是极其显著,张河现在非但不怂了,还喜欢上了没事找事,自己先去招惹那群同窗了。
如果人家要动手的时候他不哭爹喊娘地冲过来躲在方瑾身后,就更好了。
想到这里,方瑾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人家再怎么说也是个仙道二世祖,天大的事儿自然有自家娘亲去考虑,自己也不知道哪来的资格去担心他的前路。
方瑾又忽然有些辛酸,他都不曾见过自己的母亲长什么模样。
如此想着,方瑾有些恍惚,紧接着他便觉得身上一震。
原来是有名少年夺路跑过来,在这拐角处没注意撞了上来。
方瑾在山中修行两年,自然没有大碍,反是那少年自己就倒飞了回去摔在地上。方瑾回过神来,连忙迎上去将那少年扶起,他还想问两句少年可曾受了伤,那人却是连忙摆手,嘴里胡乱说着没事,匆匆又要走。
方瑾看向那人离去的背影,有些摸不着头脑,张河却是凑了过来。
“方师兄。”张河挤眉弄眼地叫了声,脸上的表情却是让人看了都替他觉得辛苦,分明随时都要哈哈大笑出来,却又偏偏强自憋着。
方瑾不明就里,“贵脑有恙?”
张河终于破功,“你说你一个堂堂修士,啧啧啧,哈哈哈!”
方瑾神色一滞,突然想到了什么,探手就往自己怀里摸去,紧接着脸色变得铁青——那里原本放着枚青蛇玉佩,这时候却是空空如也。
方瑾恶狠狠地呸了一声,食指中指并指成剑,用力往身下一划,下一瞬,便有一道紫光在他双脚上一闪而逝。
那玉佩据说是他出生前父亲远赴云州大禅寺为他求来,方瑾嘴上说着恨他生父,但对这玉佩却是宝贝得紧,如今被人给扒了,脑子“嗡”地一声就炸了开来,只想着抓了那小贼,非要好好惩戒一番。
“无量天尊!”另一边,张河却是突然瞪大了眼,“紫霄御风诀?还真的有人能靠着烂大街的太上灵感经把这身法催出紫芒?”
下意识吞了口唾沫,张河这才反应过来,眼下站在他面前这人,原来不光是靠着嘴皮子功夫横行书院的。
须臾间,方瑾已经窜出老远,张河又是一愣,连忙束音成线,远远传音过去,“别追了,在我这!”
过了半晌,迎着一脸怒容的方瑾,张河讪讪地挤出个笑容,碘着脸摊开手,“来,买一赠一。”
方瑾看过去,张河手心里赫然躺着两枚玉佩。
一枚通体青色,是条曲折小蛇。
另一枚却是温润白净,精雕细琢着一尊古朴大鼎,工艺之细,连那大鼎面上的一尊怪异人面都弄得栩栩如生。
方瑾一把将那青蛇佩抢过,一脸鄙夷地看了张河一眼,“那贼遇上你也是倒了霉。”
张河跟在后面,小声说道,“呸,窃人者人恒窃之。我拿他枚玉佩总好过被你追上一剑劈了。”
说话间,张河又嘿地一声笑了,高高将那小鼎抛起,复又接住,随后又往腰上挂了,“倒是块好料子。”
两人信步走着,却是没人发现张河腰间那枚玉佩上,刻在鼎面上的人脸突然睁开了眼,那人脸长吸了口气,似是犹自有些后怕的看了眼方瑾手中的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