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啊……”听到不是恶鬼,农人们脸色为之一缓,那个胆大的继续接话,“这正月时分的,医师都回了家探亲……”
“先抬到屋子里去,我即刻骑马到镇上去找医师。”汎秀如此下了决定。
且不说人命关天,就冲着笼络领民的需要,也不能让此人就此断气。
“多谢大人……”
农夫们又抬起病人,跟着汎秀进了那间屋敷。
“大人……”一直等在里面的合子迎了出来,先是与汎秀见礼,接着就见到病人。
“这是哮喘病!”合子惊呼了一声,“一定是受了寒……”却不敢继续说下去,只看了汎秀一眼。
“你知道该如何救治?”
“先父以前就是患了此症。”
“那现在该如何?”
“先要准备热水,生起柴火……”
合子声音轻柔,农夫们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愣在原地。
“没长耳朵吗?”汎秀冲着他们吼了一声,“快去准备!后院就有柴火和炉灶!”
“噢……”
“是!”
“遵命,大人!”
一阵杂七杂八的呼唤声过后,农夫急忙跑进后院里。
合子上前,揉按这病人双臂和胸口上的几个穴位。
“我该做些什么?”汎秀问道。
“大人……请您把病人扶起来,锤他的背部吧。”合子抬头,手上的动作不停。
汎秀依言而行。
良久,病人吐出一滩水渍,口中呼出气来。
合子又指挥众人给他灌下温水,扶着病人躺在火炉边上。
“以后不要让他太劳累,也不能受寒,多吃些糖水,梨,红枣和白果……”合子对着妇人如此交待下去,对方千恩万谢。
“夫人,您真是活菩萨呀!”不知是谁大叫了一声,几人纷纷对着合子跪倒参拜。
“我不是……夫人……”合子涨红了脸,轻声的辩白却遮掩在声潮当中,只能把用求助的眼神投向汎秀。
救活了人又收拢了民心,汎秀心下自然暗喜,却懒得跟这群农人解释。
片刻之后患者醒了过来,妇人与他细说了始末。病人连忙上前,朝着汎秀与合子拜了几拜,脸上却先喜后忧。
“小人还有一家人要养活,要是不能下地的话……”
汎秀若有所思,瞟了一眼那两个孩童。
“你的长子几岁了?”
“回大人的话,今天才满九岁。”
“如此……直到他十四岁之前,你家的田税,就免去一半了。”汎秀温言道。
又是一番歌功颂德,自不消说。
有胆大的人见汎秀平和,凑上前问话。
“老爷啊,您是佐渡大人(林秀贞)的子侄吧?”
“噢?”汎秀扬了扬眉头,“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原来这里由佐渡大人……”农人小心地看着汎秀的表情,突然不敢说了。
“佐渡大人不会被罚了吧?”妇人问了一句,担忧之色溢于言表。其余的人,也都是十分关心的样子。
看来林秀贞在领内的人望相当不错啊。汎秀心下思索,面上只淡淡地说到:“上总大人(信长)把佐渡转封到那古野城了。”
农人们放松了心,脸上现出喜色来。
一阵低声的议论。
“那古野的人有福了。”
“佐渡大人真是好人有好报啊。”
“上总大人真是明君啊。”
汎秀心里只觉得哭笑不得。
………………
服部兄弟返回,接着农人千恩万谢散去。看天色,已经到了晚饭的时间。
数年来独身惯了,除了下馆子之外,多半是自己随意煮些东西,武家出身的男子自然不会擅长厨艺,所以味道自然可以想象。
不过今天……
合子主动跑到了厨房,汎秀也没有问,仿佛是心照不宣。
两刻钟之后,热气腾腾地饭菜端了上来。
同样是大米,萝卜,黄瓜这些食材,调料也只有食盐,味噌和酱油,但味道,却是天差地别。
汎秀不自居多吃了两碗饭。服部兄弟不知道汎秀与合子的关系,又不敢问,却是憋屈得厉害。
刚刚用完膳,却只见增田长盛急匆匆地冲进门来,似是有什么急事。
“修城的事情如何了?”未等他开口,汎秀反而先问。
“已经安排妥当了,民夫的进度果然快了许多。大人……”
“很好。吃过饭了吗?坐下来先吃些东西吧!”
“……谢大人。”
增田长盛无奈地坐下,盛了一晚味增汤。
“现在可以说你的事情了。”
“是。”增田连忙放下碗,“听说大人免去了一家农户一半的田税?”
“确有此事。”汎秀点点头。
“大人……”增田无奈地看着汎秀,“村里与那一户情况一样的,还有十六七家,都是男丁患了病,只剩下老弱妇孺……”
十六七家?汎秀心下一紧,这个时代的卫生条件……还真是差劲啊。
“那么也不宜厚此薄彼,在孩童成年以前,就一并免去一半田税吧!”
“这……”增田脸色极其难看,都快要哭了出来,“这样的话,每年田税就少了一成半啊!”
汎秀面色如常,挥了挥手:“领主的职责就是让人民安居乐业,如何忍心盘剥病夫?此事无需再议了!”
一番话斩钉截铁,增田也只好不再说下去。
服部兄弟齐声恭维汎秀的仁德。
合子的眼光半是惊讶半是仰慕,盯了汎秀片刻,突然又脸红着移开。
………………
待到夜深人静,独处在卧室,汎秀才重重叹了一声。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这项“仁政”既然开了头,就只能继续实施下去,否则不仅名声大大受损,而且会大大影响领民的忠诚。现在的领地只有八百石,一成半的田税,不过是六十石罢了,完全可以由其他的收入弥补,但日后……
另外,可想而知,以后装病逃脱赋税的事情,恐怕也不可避免了。
这就是仁政的代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