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阿妈都累成这样了,你才舍得回来。怎么不再迟一些,干脆等把谷子打成大米再回来可好?”阿瑶语带三分刻薄。
“瑶姨好偏心,尽责怪我,却不说半句昌发。”智先乐呵呵地。
“我这娃子还不是随着你,若是学坏了,也是你教坏的。”
他们忙活了一阵,总算在天彻底黑了之前忙活完了。阿顺与浩源捡了不少谷粒,积成满满的一大箩筐。
“阿顺先告辞了。”阿顺向众人作别。
“阿顺到我家吃过饭再走吧。”阿农直起腰杆,和蔼地说。
“我用过晚饭了,就不打扰韦夫人了。”阿顺又是一拜,朝着家的方向跑去了。
于是众人都返了各自家中。韦智先家里点起了夜灯,把院子照得透亮。韦存福在院子里站立,手中使劲地用布擦着柴刀。
“这都多少年没用过了,怕是都起锈了吧。”阿农走进院里,把镰刀放在门边。
“这倒是,数年间刀口都没见过血了。别说血,便是柴都少劈了。”说完,韦存福像是想到什么,从柴房里取出一块乌黑的荔枝木头,擦了擦刀锋,用力向下一劈。
虽说韦存福力气还未恢复,却轻易地将柴火劈开,柴上的刀口处光滑平整,像是被打磨过一般。
“果然好刀便是好刀,即使多年没有劈斩,还是如此锋利。”韦存福举刀放在灯下观望,只见青锋微茫,寒气逼人。
“阿爹既然不用了,便把刀给我吧。”浩源从门外走进,手中提着一个满是谷子的簸箕。
“僚人的刀怎么能送与别人?你这话万不能再说了。”韦存福斥责了一句。
“过两年阿顺就能有一把属于自己的新刀了,只怕到时你玩腻了,随意一扔便丢弃了。”韦智先也回来了。
韦存福看到智先到是极为开心。他想着自己的孩儿不日就要成家,竟咧开嘴笑起来。韦存福的牙齿是黄色的,还布满了茶渍和水垢。
“智先回来正好,到时把谷子打了,抓一些新米到交趾去,让交趾人尝尝我们的米是何滋味。”
“阿爸,万涯和武勒送来的聘礼可到了?”韦智先问。听说韦智先要娶妻,桂西各处豪强纷纷派人送来了礼物。何况亲家是交趾国的丞相,想要巴结讨好的不计其数。
“我倒是想让他们少送一些。谁知道那些寨子里的人是真想庆贺我韦家的喜事,还是借我与交趾国勾勾搭搭。”韦存福笑着摇头。
“阿爸可知,周群现也送礼物来啦,只是送到靖西,我嫌它沉重,就没有搬回来。”
“那老东西是想走走过场,还是有什么阴谋。”韦存福陷入了沉思。
“别的事就先不要烦恼了,开饭吧。”阿农招呼父子二人到厨房吃饭。智先回来了,菜也多备了几道。
韦家人终于又聚在一起。比起上一回的匆忙,这次倒显得其乐融融。
韦存福给自己到了一碗米酒。虽说生鱼是不敢再吃了,但对于僚家人来说,怎么能不饮酒呢?他又给智先倒了一碗,递到他面前。
“智先如今终于要娶妻了,之前那么多歌圩都不去,族里那么多介绍的姑娘家,怎么就挑了丞相的女儿。”韦存福问,他喝了两口米酒,黄色的脸上泛起了红晕。
“若是攀上了交趾国的关系,我们韦家在桂西便多了一层倚靠。到时周家与朝廷就对我们的忌惮多了几分。”智先满面笑意,接过酒碗朝存福敬了,便一饮而尽。
“我还以为你是年岁到了,想了了自己的终身大事。不曾想你竟是又为了家族的事业。”阿农给浩源盛了饭,对智先略有怨言。
“阿哥若是娶了个难看的老婆回来,我可不愿叫她嫂子。”浩源故意嘟着嘴说。
“浩源怎么能这样。那若是阿妈毁了面目,你就不认阿妈了?”阿农斥责他一句。
“浩源呐,过几日你可得跟我们一同去交趾国的京城接亲。”智先摸了摸浩源刺拉拉的头。
“那我能不能带阿顺去!”浩源有些兴奋,他巴不得带着阿顺到山外面去看看。听说交趾国的京城也算是个繁华的城市,土地广袤,商铺云集,人口稠密。
“自然是不行的,迎亲的非得是本家,阿顺是外人不说,还是汉人。这样坏了那边的规矩。”韦存福的语气不容置辩。
“那阿顺不去,我也不想去了。”浩源赌气起来。
“你这娃子!这是你哥哥娶亲的大事,怎么能那么随意胡来?”韦存福有些生气。
“浩源,听说交趾国的京城遍是商铺,你可以去那买些玩意儿给阿顺带回来啊。”阿农劝慰他。
“如此便好!那我还要给先生买些书回来。”浩源拍手笑道。
“真不知道我们是替谁养了儿子。”存福又气又好笑。
“过几日等智先他们去了,我们就要从主宅搬出来了。”阿农绽放出了笑脸,眉眼也眯成一条线,看得出她高兴极了,脸上深重的纹路愈发明显。
“住了二十年了,想当初智先爷爷搬出来的时候,也是老舍不得。”存福又饮了一口米酒,阿农给他的碗里添了一些菜,今日做了些酸笋闷鸭肉。
“你有什么舍不得的,这几年那屋子都空了好久了。”阿农笑着讽刺他。
“只是那间屋子里也太缺喜庆了,该用些红布蜡烛之类的装饰一番才行。”存福又道。
“阿勒在靖西买了一些婚礼的用具,叫人打点好以后运回来了,不日便能到村里。倒是还烦请阿爸阿妈帮忙整理才是。”
“一家人少说些客气话,你看你阿弟,和汉人先生学得说话都文绉绉的了。”存福拍了一下浩源的头。
厨房里的火光影影绰绰的,照着韦家人每一张幸福的脸。这少有的团聚时刻,确是令每一个人都开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