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画能浮现在半空,任何儒生都能一眼看出它的品级。
用笔墨在画布、书卷、竹简等上面作画,是下品等级,如果能用笔墨在气泡、虚空中画出,是中品的画作,至于上品的好画,可以用手指凌空书写,甚至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在空中显现出来,而不必借用任何笔墨或者动作。
书法和绘画,都是相通的,就算书法和绘画并不精通,儒生能凭借学问升入高品,一样可以在周身布下重重山水画作。这也是儒家要行万里路的一个原因,不身临其境地感悟自然山水,胸中就没有了丘壑,进入上品后就无法形成惟妙惟肖的山水画道。
从未入品就开始游历山水,将基础夯实,以后的画作威力才会越来越大。
看着这套攻防一体、可以克制长杆兵器的装备,山伯的目中虽然产生了深深的向往,但还是毫不犹豫的收回绘画中的儒气,将其搁置在一旁。
儒将尚不可为,何况是舞刀弄剑、九死一生的士兵?哪怕是凭着军功升到八品的兵曹又如何?
本朝对兵士的蔑视已经到了一个极为严重,甚至病态的地步,一个兵家子的外号,可能让你一辈子也无法再进一步,更逞论与名士交往、提高声望、步步高升了。
遥想当年,琅琊王氏的王敦为东晋领兵镇守一方,做到了人臣的顶峰,仅仅因为吃了厕所用于塞鼻的干枣而被世人所嘲笑,甚至有好事者公然书‘王敦如厕,吃干枣、喝澡豆水’于故事集(注:南北朝《世说新语》有记载)中,太原王氏的王述听说桓温的儿子欲向孙女求婚,竟贬低桓温为兵家子。
统领兵马,战场厮杀,那是野蛮人、贱民所为,优雅的名士,只需谈玄论儒,雅集清谈,养足了名望,高官自来。
升职,靠的还是世家、名望、父兄的官职等资历。
出身和选择,决定一切!
第二张纸上画着一图一书,图是龙马背负的河图,书乃神龟背甲上的洛书。山伯再次向纸张中输入儒气,河图上密布的黑点和白点,以及洛书上的纵、横、斜线条,尽皆浮出纸面,开始缓缓运转,阐述着占筮(读作师)和变化之道。
不过这张纸只是普通的左伯纸,墨也只是普通的松烟墨,画出这幅图的山伯,也不过是还没入品、勉强可以调动儒家志气的白丁,导致河图洛书的推演能力并不强,只能达到可以催动图画、让其运转的程度而已。
看着这团蕴藏着无穷奥秘的线条,山伯的目中现出了极为热切的目光,但旋即又暗淡下去。
《周易》在如今的社会很流行,若想养望扬名,出入雅集清谈,与名士高谈阔论,必须要会谈玄,而《周易》、《老子》和《庄子》,就是玄学的根基。
嵇(读作机)康喜欢读《周易》,裴秀的侄子神童裴楷自小熟读《老子》《周易》,开创了玄学的何晏等人注释《周易》《老子》,干宝、郭璞注《周易》,范长生著《周易注》,再比如现在的大名士殷浩好《老子》与《周易》,善谈玄理,颇负盛名。最重要的是,《周易》可以让自己的推演能力大增,可以藉此趋利避害,为以后应对各种难题和选择,提供可信的依据。
从跻身名流、提高声望和明晰未来走向、把握天下大势这两方面看,不仅自己,天下儒生十之八/九都想以“群经之首、大道之源”的《周易》为入品、成器的根基。不过谁又能有幸得见龙马神龟背负的真品河图洛书?
河图洛书是先天之物,“人更三圣,世历三古”的伏羲、文王和孔子三圣的手稿和首本真迹都是一品文器,二品亚圣参悟出的都为二品文器,三品半圣的参悟为三品文器(关于《周易》的作者,也有许多版本,有兴趣的可以在网上搜索一下,我就根据故事情节选择了一个最“靠谱”的说法)。
现在三圣真迹已经绝迹世间,不知所踪,只有少部分人靠着世家深厚的底蕴,参悟到先人留下二、三品的《周易》手稿、感悟,至于新兴的豪族、名门、士族、望族、豪强,由于底蕴不强,仅存中品的手稿文器,后辈即便是参悟,也不会超过文器的品级,所以大部分儒生不得不将《周易》作为兼修,这就导致其无法更好地趋吉避凶。
万松草堂王博士辅修的易道等级是六品高阶,也仅仅能够触摸到五品的边缘,入品虽然足够,可惜最多只能让自己达到七品,无法给自己以更大的提升,若是求助世家参阅其珍藏的上品文器,没有莫大的机缘,简直太难了!
所以儒生专修《周易》,十之八/九难有大成就!
看着眼前徐徐运转、神秘莫测的点点线线,山伯努力操控,妄图找到一丝机缘,但却始终朦朦胧胧,似有似无,看不清楚!
知道自己能力有限,加上所画的河图、洛书还没能入品,无法增加其推演能力,只好无奈地收了儒气,山伯看向第三张纸。
第三张纸上只有幽深玄远、虚无缥缈的“玄学”两个字,墨迹里隐隐有光华流转,细看可见气势暗藏,喷薄欲出。控制着手法,稍微用儒气激发,其中蕴含的幽远深邃、不可捉摸的有无、本末、动静、阴阳等意境就缓缓浮现。
细看玄学,其中混杂着《老子》的“无为”、《庄子》的“逍遥物外”“蔑视礼法”、和《周易》的神秘莫测。老子著的万经之王《道德经》玄妙自然、混元无极、无形无象、至虚至灵。庄子的《逍遥游》谨守天道、返璞归真、天人合一、清静无为。而大道之源、群经之首、无所不容的《周易》,则有趋利避害、阴阳消长、刚柔相济、自强不息的韵味深藏其中。
自玄学大师何晏与夏侯玄、王弼等倡导玄学,竞事清谈,开一时风气后,晋朝士人多习玄理,因为当时战乱频繁,政/权经常交替,人们的安全感很差,所以上层社会很流行能开解人心、让人豁达的玄学,如王谢大族、陈郡袁氏、汝南周氏、吴郡张氏等名族子弟多有较高玄学修养,擅长谈玄。
学儒是为了提高治国、平天下的技巧,身居高位的士族学玄侧重的则是个人的精神追求,修炼内心使其强大,故在“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这几个境界,玄学比儒学高明,但是讲到齐家、治国、平天下,儒学反比玄学高明。
单修玄学辩难,容易清谈误国;独学儒术治国,但又没有了名士气度,易导致不为士大夫阶层所接受。所谓出入玄儒,内圣外王,玄学与儒学互为表里,才是王道。故必须玄、儒兼修才能身居高位。晋朝执政的门阀士族如王导、庾亮、桓温等人,没有一个是专修儒家,也没有一个专修玄学。通常来说,身居高位者多半“遵儒者之教,履道家之言”,既精通儒家,又擅长玄学,玄儒双修。
玄学虽以老、庄、易为根基,但毕竟没有人如三圣一样,将一开始就分/裂出多家之言的玄学整合成一品典籍。如果说《周易》为一品圣人之作、老庄为二品亚圣之作的话,玄学,只能沦为三品半圣之学了。魏晋以来的玄学大师的手稿、文器,还是不难找的,足以让自己升到四品的境界,这已经比以群经之首、无所不容的《周易》为根基、最终只能达到六七品的等级,高上了许多。
第四张纸上,居于正中画了一条黄龙,其它各处,有鱼龙、有蛟龙,有虬龙、鼍(读作驼)龙、鳌龙等数条即将化蛟成龙的亚龙种。很明显,正中的黄龙是晋朝的气运,其它数条亚龙族,却是称王的异族,如果他们能够推翻晋朝,则气运大增,立刻就会褪去杂躯,成为正统黄龙。
在第五张纸上,密密麻麻地画满了人族,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各行各业,好像俱在其中。
第六张纸上,画着一条波涛汹涌的大河,一棵枯黄的小树苗露出水面,被水流冲击得东倒西歪,但是其水下部分却相当粗壮,正深深扎根于河床,淤泥中根系发达茂盛,浑不似河面那样孱弱。